郑婆子打量她一回,皱了眉头:“就没再大些的了?”
石桂晓得她是大户人家发卖出来的,可看她这模样便是乡间最难耐的孀妇都比她端庄些,村里刘家的女儿便是到城里当了丫头了,到了年纪发还返来,积储的财帛盖了屋买了地,还给自个儿置了一份嫁奁。
这宅子是预备了给很多人住的,院子大厨房也大,院里围了笼儿养鸡,里头三个灶台只一个点着火,陈娘子叫一声郑家姐姐,里头便出来个小丫头,看着十来岁,先叫一声陈妈妈,跟着扫一眼石桂,脸上堆了笑,拿了一碟子麻糖桔子出来。
石桂不知她说的是造化是甚么,昨儿的杏子也已经是“好造化”了,怕得颤栗,却还是笑容相送,回身默不出声把家里的事儿都干了。
一早上那两个还没起来,昨儿闹了半夜,陈娘子倒是一场好梦,一大夙起来开了门,炉子上已经烧了茶,粥饭也做起来了,她冲着石桂点点头:“就看你的造化。”
石桂听着发寒,只作不懂,就在地上打地铺,陈娘子吹了灯才道:“你是白姐姐托了我的,我自给你寻好地界去。”
只石桂一个是她看着不幸带出来,也是对劲石桂会看眼色人又勤奋,不然那里肯留她,早早就脱手卖出去了。
天上只一轮残月几颗星子,她身上穿一件旧袄,还是几年前年景好的时候裁的,穿了三个冬春,袖口领口早就起了毛边,此时紧紧拢住了,将将能挡夜里的北风。
石桂统共值了五两银子,石家伉俪还了半两银子,让陈娘子好好找个主雇,这些都当嚼口,她是晓得这事的,可也不能白呆着不干活,陈娘子走到门边,先就瞥见石桂拿了小笤帚在扫了瓜子皮。
那船上有好几只箱笼,堆着行头旗号,是走村搭台唱戏的,那两卖到那儿,这辈子就是优伶了,她手指紧一紧,现在这个世道,真能卖了当丫头,倒是好的。
石桂把碗盘碟子都清算了,闻声陈娘子屋里鼾声如雷,银柳又把屋子反锁了,她进不去,也不想进那间屋,干脆就坐到桌上抱了膝盖。
银柳这才给了她一勺子,挑了菜跟大郎一个碗里吃,大郎穿戴一身布褂子,天还冻呢,就暴露浑身的肉来,两个桌上吃着饭,桌上面银柳拿脚去勾他的腿。
石桂听了这话,膝盖一软,天灾*都叫她赶上了,由着别个捏了她的命,才晓得发发慈悲不是一句笑话。
第二天一早,石桂就起来把被罩拆了,这被子也不晓得多少人盖过,边上都油得泛光,她人小力薄,好轻易锤打洁净,却如何也绞不干,支到竹杆子上滴了一地的水。
等陈娘子醉酒去睡,银柳歪在桌边,杏眼含着水光,面上似敷了胭脂,掸一掸长指甲:“那宋家有甚个好,消夏的别墅,在主子跟前脸都难露,你还当是好去处呢。”
陈娘子的儿子在船埠上打长工,生得一膀子肉,夜里返来了坐到小桌边,一座山似的,分面时银柳给他满满一碗,浇头上的笋丁都要掉下来,却跳开石桂,叫她吃光面,陈娘子拿筷子敲敲碗沿:“但是石桂和的面烧的灶?”
说着扔出几个大钱来,叮叮铛铛落到地上,石桂忍气低了头去捡,陈娘子只要一个儿子,万不能这时候惹着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