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婆子两手一摊,斜了眼儿瞧她:“你倒说得好听,且不知你女儿是个会来事的,你还说她不聪明?上房可叮咛下来了,她的月例,□□燕女人领去了。”
郑婆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当石桂叫挤兑得无处存身,这才去了幽篁里,哪晓得春燕还肯替她出这个头。
大雪天里没旁的差事,丫环屋里不到早晨不烧炭,关了门里头便得点油灯,干脆开了一条缝透光,听外头北风呼号,玄月搓了手:“这雪如何还不断,倒不是小雪,是大雪了。”她嘴里念叨着,内心算那些个月钱,亲娘又来催了她,要她送钱家去,家里好做小雪要吃的腊肉。
她到底不甘心,咽了口唾沫:“那葡萄的你给了我罢。”
玄月晓得她没说实话,还不就是怕露富,点了指头算着冬至节要到了,大节里总要发赏钱的,算着如何也得有半个月的月钱,交回家去免得母亲念叨,她看看自家床铺再看看石桂的,扁了嘴儿,这回且得瞒些下来,置一床厚被褥。
再贫苦也不至连个腊肉都吃不起了,清楚又是要榨她的钱用,这么一想,连放假都不叫人欢畅,玄月叹一口气,摸摸身上的衣裳,好歹这些个亲娘再不敢伸手了。
渐渐腾腾起来梳了头,铜吊子搁在碳盆上,水还是温的,洗过脸抹上面脂,头发乌溜溜挽成一个螺,取了这一季新发的衣裳,水绿的短袄,玫瑰紫的裤子,里头棉花塞得丰富,颈项里再绕一条软纱巾子,清算了东西往远翠阁去找葡萄。
“姐姐就按我们上回说的那样,今儿那位干姐姐必定要来的。”葡萄听了这一句,又抖擞了精力,没了钱,她拿甚么串珠贴花裁衣裳去。
这帐册到不了她手上,除了册子,另有一把柜子的钥匙,三层的樟木矮柜里头放得满满铛铛的东西,珠子宝石,铜钱银子,另有不常戴的金饰,谁拿着帐册谁就管着钥匙,要让琼瑛把这个交出来,即是拿刀子割她的肉。
若郑婆子再胡涂些,说不得还真去了,可她是扒着叶氏才回的老宅,不说春燕的娘,就是春燕在叶氏屋里也很能作得主,她都替石桂出了头,郑婆子再蠢也不会自个儿撞上去。
只要甚个时候真的“出息”,甚个时候郑婆子才气不吸这口蚊子血,两个争了半日,还得交上一半钱,得的越多,交得越多,犒赏少了,她还要问。
两个手挽了手今后巷子去,一推开门就闻见满屋子的肉菜香,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葡萄却扁扁嘴儿,手上这一吊钱,甚么东西买不来。
郑婆子急起来:“如何没有,我不是同你说好了,那小丫头子来领只说我已经领走了。”她还当事儿出在葡萄石桂身上,这两个不肯给,她也都看在眼里了,却底子没当一回事儿,两个小丫头电影还能翻天不成,三等的丫头院子里头一抓一把,又不是各房里得用的,乳母还得倒过来看她们的神采。
石桂惦记取荷包袋里的金锞子,玉絮琼瑛两个的机锋也不是她能管的,从速回屋去,翻开箱子,背了身子数得着的金锞子,一个海棠花的,一个快意纹的,另有一个长生果,一个状元落第的。
玉絮挑了四色笔墨文玩出来,石桂写出票据来,写完了念给她听一回,还又拍上一句:“姐姐要不要把给几位女人的东西也一并列出来,再写一张,免得女人病中还要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