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倒没晾着她不接,啜一口热茶,搁到桌上,她长了一张圆盘脸,算得富态,石桂见她几次,都是未曾开口先笑面迎人,光是长相就能算是慈眉善目标。
一句句慢条丝理,一个重音都无,冯嬷嬷说得一口扬州话,又细又软,听着每一句都是向着石桂的,另有些安慰指导的意义在,若不是石桂早就晓得,只怕还真当她是个好人了。
连石桂想回籍都不知,冯嬷嬷也不知是太藐视了石桂,还是太高看了她自个儿,她说了这一句,拍拍石桂的手:“女人有甚么不痛快,憋在内心总不好,如果对你说了,你便来奉告我,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总要想体例劝她才好。”
她提了东西进屋,琼瑛叮咛了六出在门边等着她,一进门就让她先去冯嬷嬷那儿,就怕她找叶文心当救兵,见她出去,倒不看她,反拿眼儿刮了六出,六出嚅嚅道:“她带了礼来呢。”
石桂还不满十岁,如许的小丫头子,冯嬷嬷见很多了,她哪能想到石桂这身子里另有另一付芯子,见她咬了唇儿细谛听着,更加和顺和缓:“我本来也是丫头,从三比及二等,再到一等,当丫头的,光是和顺却不成,主子一时想不殷勤也是有的,你从中安慰了,才不枉主仆的缘份。”
瑞叶是个硬骨头,性子直又跟叶文心打小一道长大,说动她是不能够的,琼瑛倒是个肯办事的,却恰好不是个能办事会办事的。
抬高了声儿道:“我必不叫你难堪的。”说着脆笑一声:“等我先给女人请个安,我乳母还让我带了些自家做的风鸡风鸭子呢,非论女人用不消,这礼总要全的。”
一面说一面给了她一只足重的金镯子:“你是个机警的,比那几个聪明很多,女人待你好,你可得对得起女人才是。”
玉絮应了一声,这回却不再看琼瑛,自个儿把东西提下去,收点了东西出来,捡了一箩儿奶果子枣仁卷子,想着这些不敷,看叶文心的意义也得回得厚些,便又作主包了一包雪花洋糖出来。
石桂眨巴了眼儿装着不懂:“我不明白,还请嬷嬷明示。”
“我们女人那是投胎出来就要当凤凰的,这你可明白了?”冯嬷嬷很多年未曾作这小儿语,若不是要用到石桂,那里会跟个小女人说这些。
六出一怔,差点儿笑出声来,冲着石桂比了个姆指,清了喉咙说一声:“你说得也在理,女人醒着呢,你快去罢。”
先褒后贬,石桂一听便知,等着她话锋一转要挑刺儿,哪晓得冯嬷嬷竟一个不字都没提起来:“你得女人喜好,能哄着女人欢畅,当丫头的,便已经称职,可你年事还小,很多事理,便是听过也还不明白,当丫头可不是听话顺服就好的。”
石桂立时接口:“嬷嬷劳心劳力,舅老爷舅太太必定晓得的。”一句舅老爷,便点出她不是叶家人,宋家下人自有管事的管束她,便是冯嬷嬷也说不得甚么。
“你既投了女人的缘,也是你的造化,女人教你这些,你也得记她的恩德,为着她才是,现在她内心不肯意,可再不肯意也要进宫的,冲撞了朱紫,不但出息没了,便是回到家来,也说不得一门好婚事,这辈子可不就栽了。”冯嬷嬷还是那付口气,满心对劲的替叶文心筹算的模样,说到不肯意还长叹一声:“女人既是老爷太太交给我的,我便得对得住他们这份情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