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便道:“上人谈笑了。小女才八岁,且……大家皆知,她是最不机灵聪明的,能有甚么忧思。”
赵世番已听了柳姨娘那厢的说辞,却也没推测是这般景象。默不出声的上前看了看,眼圈便也红起来。却未曾说甚么狠话,只抚了抚雁卿的眉角,给她将衣被盖好。
非要批评,林夫人端庄雅正远胜柳姨娘,本身持身朴重,便无需花心机逢迎旁人。他敬她、爱她,乃至于敬慕她,可在她身边时,却也经常感觉沉重难婚配。
天气晚了,早有人接待着大夫们归去歇息。屋里也只她一个。她记取雁卿心口那道瘀伤,便替雁卿用药酒揉开。揉完了俄然又想起,雁卿嘴笨,向来不会告状。既然本日她瞧不见的时候,柳姨娘敢在雁卿身上弄这么道伤,那么平素呢?焉知雁卿便未曾被旁人虐待过?
白上人点头,便行望闻问切之事。待一番诊治下来,便缓缓说,“竟是多思多虑,常忧常苦的脉象。”
林夫人鼻头便一酸,靠进燕国公怀里落下泪来。
赵世番也沉寂了好久,才说,“她本来有个双生哥哥……一岁半,方才气走会跑的年纪便没了。就在她面前。”便又红了眼圈,再说不下去。
赵世番就低头亲吻着林夫人的额头,缓缓抚摩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抚道,“我已差人往庆乐王府去了――王府里养的大夫并不比太病院里的差,定能保雁丫头安然。你且不要哭。”
他话一出口,赵世番与林夫人神采便同时煞白。林夫人几近站不住,扶着丫环的手缓缓坐下去,身上还是在抖。
白上人却不睬会他的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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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怀中老是比旁处更暖和缓放心,林夫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道:“我只怕本日医好了她,明日又让旁人害了她。”
未几时,赵世番便带了个高挑的墨客出去――长安人丁中所说“白上人”,却不似传说中那般老成神道,反而非常年青朴实。因夜间天寒,他在霜色深衣外配了件天青色半臂,越显的气清入骨。
待两人再想起神棍般的白上人,白上人早已收起剃刀,背上医箱,无事出工走人了。
白上人却迷惑了,“不机灵聪明?”
他嘴上非常不靠谱,手上却非常利索,就跟屠夫切肉似的,毫不踌躇一刀割下去。
他纳了柳姨娘,并非因林夫人不好,反而恰好是因为她太好了――好得觉不出亲热、舒坦。
林夫人生性朴实,屋内家具陈列也并无多少别致花腔,多数还是当年结婚时打造的那些。不过是因陈列搭配得公道奇妙,才显得洁白高雅罢了。实在都已是些不时髦的笨旧东西了。此时入夜,点起蜡烛来,那些边角处便显得暗影幢幢,特别黑沉些。
他从鸿花圃里来,心中不觉已做了对比。便冷静感慨,住得久了,屋子也会染上仆人色。
便是赵世番,有鹏哥儿和月娘珠玉在侧,内心最体贴的也还是是雁卿。平素不如何教诲、靠近她,也不过是因看到她便想起当日,睹之伤情。
赵世番因被母亲怒斥过,心下也很有些惶恐。行步便非常仓猝。进屋便被门槛绊了一下,往阁房去时,又差点撞翻了熏香炉。黄铜错金的博山炉,质地非常沉重。他撞得疼了,才稍稍止步。
赵世番虽已少歇在林夫人这里,却也日日往正院里来。这些陈列他清楚是熟谙的,彻夜看着,竟也忽而感觉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