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左宗棠的辩才,欧阳兆熊一贯自愧不如,因而顺着左宗棠的话头说:"季高,刚才你不在家,我看了你的《四十自定稿》。你何不将它付梓呢?""小岑兄,你也太把诗文看重了。付梓如何?付梓便能够传播下去了?自古以来,诗文写得好的,何止千千万万,但唐宋今后的文人,传名的有几个呢?传名者中,又有几个真恰是因诗文作得好的原因呢?所谓人以文传,文以人传,实际上,只是文以人传。就如我的祖父、父亲,另有令尊大人,诗文都是一时之豪杰,也刻了几个集子,但后代有几小我晓得呢?刻与不刻又有多大的不同呢?"左宗棠说到这里,显得很冲动,欧阳几次点头。略停半晌,左宗棠以极其当真的口气说:"今后待我封侯拜相再付梓吧!"这句话如果从别人丁中吐出来,说者和听者都会当作一句笑话,现在他们都没有笑,仿佛封侯拜相对左宗棠来讲,只是早迟罢了。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
"我当时真的完整信赖。一方面为他担忧,一方面又为他高傲。我当时想,季高真是个豪杰。明天赋晓得,本来是假的。"周夫人嗔了左宗棠一眼。
兆熊看时,也是一首七律:
门房见公子呆坐不作声,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他站在一旁轻声提示说:"公子,内里等着复书哩!"陶桄仿佛惊醒过来,渐渐地说:"你去奉告他们,就说我不在家,请他们先归去。"待来人走后,陶桄当即打发财人陶恭,带着张亮基的这封信,骑一匹快马,敏捷出了湘春门,向北奔去。
这时,陶桄拆开信来,粗粗一看,惊得半晌回不过气来。本来信中说,迩来长沙危急,全部官名流民为保卫长沙,有力着力,有钱出钱。陶家为湖南驰名富户,世受国恩,当此危难之际,应为官民之表率。特请陶公子在五日内筹办十万银子,以供军需如此。
"你莫曲解,我到白水洞才一个多月。上半年我到长沙,往十里香找你三次,连个影子也没见到。问问你的侄儿,他也说不准。你真是浪迹江湖,行迹不定。""上半年到匡庐转了一转,特地在浮梁给你买了一篓茶叶。真是好茶。怪不得香山白叟作诗,道是'贩子厚利轻分袂,前月浮梁买茶去'。你咀嚼咀嚼。"欧阳指了指放在书桌上阿谁用细青篾织成的小篓子。
喝一口茶,兆熊又说:"好了,旧事过矣,不再谈它,我的评诗还没完哩,另有几句我也喜好:'蚕已过眠应作茧,鹊来绕树未依枝',耐人寻味;'赌史敲棋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情味高洁……""哈哈哈,"左宗棠听到这里,收回一阵开朗的笑声,"小岑兄,你与筠心是豪杰所见略同。但恕我说一句直话,你们都还算不得我的诗中知己,最好的诗你们都没看出。" "你本身说说,哪一首?"
"他是奔丧返来的。伯母归天了。""老太太过么时候归天的?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他本身还好吗?""他本身还好,就是老了点。此次去江西主考乡试,在途中获得讣告。本已蒙皇上恩准,乡试结束,就回湘乡省母。谁知竟不能如愿。"关于曾左之间这副嵌名互戏联,清末别史多有记录,如柴小梵《梵天庐丛录》上说:"左季高未出山时,自撰门联云: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张贴门首,(曾)公见而异之,爰草拟一联云左。其文曰:季子才高志广,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于我定见相左。此联实包含左氏之姓氏于内。左漫笔对曰:藩臣为国尽忠,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他经济何曾。亦将 (曾)公之姓名包含在内。(曾)公见而大奇,由是请左帮办军务云。""是呀!再大红大紫的人也不能事事如愿。"左宗棠又来感慨了,"涤生这些年也算是青云直上,比我只大得一岁,侍郎都已当了四五年。论品德学问是没得说的,但论才具来讲,不是我瞧不起他,怕排不得上等。"欧阳兆熊晓得,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曾有过一段风趣的相互调侃。那是道光十九年冬,曾国藩散馆离湘乡赴京,途中路太长沙住了几天。一日,左宗棠与郭嵩焘及弟郭昆焘、江忠源等人一起去拜访曾国藩。大师群情国事,兴趣很高。左宗棠爱颁发一些标新创新的观点,又最会发言,口若悬河,滚滚不断。曾国藩老是说不过他,心中略有点不快。临到客人们告别时,曾国藩笑着对左宗棠说:"我送你一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定见辄相左。"话中嵌着"左季高"三字。左宗棠听后微微一笑,说:"我也送你一句话:'藩臣当卫国,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也刚好嵌着"曾国藩"三字。曾国藩赞叹左宗棠的才情敏捷。二人一笑道别。虽是一段笑话,但左宗棠对曾国藩不平气的表情,便为朋友们所周知了。在这点上,欧阳兆熊与左宗棠观点分歧。他听了左宗棠的感慨后,点头说:"涤生官运是好,要说才气,别省不说,就拿我们湖南一批出头露面的读书人来讲,像涤生那样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八个。"二人正闲扯着,张氏出去,说长沙陶第宅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