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怕张凤盘变动您的鼎新主张?”
太医不断地捻动着银针,恐怕张居正断气儿。许是回光返照,张居正吐字竟清楚起来,也能成篇发言,他说道:“奉告皇上,不能只听各府衙门的奏本,现在的官员,弄虚头扯谎话的太多,应当让吏部与户部,会同通政司三个衙门,委派官员下去查访。”
“唔……”
朱翊钧的态度出奇的沉着,完整不像是哀思中人。冯保发觉到这一点,也就不寒而栗。当下告别出来,噙了两泡热泪,登轿前去纱帽胡同。
“余有丁近年来政声鹊起,当是合格人选,但当选阁臣,应不止他一个吧?”
“唉,他当十年宰辅,劳累国事,已是心力交瘁。”冯保说着眼圈儿红了。
“现在灌参汤已没有效了。”
“天底下文武官员,多少人都在为他祷告,怎地就不起半点儿感化?”
“养病?”张居正暴露一丝苦笑,断断续续言道,“不谷养了半年,终不见好转。我现在是来日无多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瞥见家父,唉,不谷生前不能尽孝,只望身后能奉侍他白叟家于地府之下。”
冯保听罢,赶紧在张敬修的导引下来到后院张居正的病榻前。此时张居正眼窝深陷,面色焦黑,昔日那般伟岸的身躯,竟萎缩成一块片儿柴似的,躺在广大的病床上,像是漂在池沼中的一根芦苇。一看这副模样,冯保抑忍了多时的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算起来也才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却没想到张居正五形全改。六月已是溽暑,张居正却还盖着一床大被子,可见身上的元气已是丧失殆尽。冯保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居正露在被窝外的右手,竟像攥着一块冰。约莫是遭到了扰动,昏睡中的张居正眼皮子动了一下,敬修见状,忙俯下身去悄悄喊道:
昨该臣具疏乞休,奉圣旨:“朕久不见卿,朝夕殊念,方计日待出,如何遽有此奏?朕览之,惕然不宁,仍准给假调度。卿宜放心静摄,痊可即出辅理,用慰朕怀。吏部晓得,钦此。”缕缕之衷,未回天听;忧愁烦闷,病势转增。窃谓人之欲有为于世,全赖精力鼓励,本日精力已竭,强留于此,不过行尸走肉耳,将焉用之?有如一日溘先朝露,将使臣有客死之痛,而皇上亦亏保终之仁。此臣之以是跼蹐哀鸣,而不能已于言也。伏望皇上怜臣十年尽瘁之苦,早赐骸骨,生回籍里。如不即死,将来功效,另有日也。
谕太师张太岳:朕自冲龄登极,赖先生启沃佐理,心无所不尽,迄今十载,四海升平。朕垂拱受成,先生真足以光先帝顾命。朕方切倚赖,先生乃屡以疾辞,忍离朕耶?朕知先生极力国事,致此劳瘁,然无妨在京调度,阁务且总纲领,着次辅等办理。先生专养精力,省思虑,天然病愈,庶慰朕朝夕拳拳之意。钦赐元辅银元宝四十两、甜食二盒、干点心二盒、烧割一分。钦此。
“不是夹塞儿,”张居正嫌这个词肮脏,有诡计之嫌,改正道,“是要挑几个朴重可靠的大臣,充分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