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学曾这长长一篇群情,意气风发洞察幽微,说得两位大臣内心头直声喝采。王国光一方面把个礼部恨得牙痒痒的,一方面又在策画如何去把那笔花捐收缴过来以解燃眉之急。张居正压抑了多日的肝火这一下更被挑逗得火烧火燎,一门心机惟着如何给王希烈一个上马威。正在这时,司务又出去禀报:
“赌来的。”
王国光感觉金学曾的话有事理,考虑一番后,说道:“首辅已经讲过,礼部支银是关乎朝廷面子,这上头如何能还价还价?”
“这第三项,便是花捐。洪武天子建国之初,便建立了官妓轨制,除了淡烟轻粉十六楼,另有大量的乐户。乐户每年须得征税,称为花捐。花捐月收一次,也归礼部征收。洪武天子创建此制的本意是用花捐的银子来处理每三年一次的会试用度。花捐每年多则上万,少则七八千两银子。而三年一次的会试用度,也恰好三万两银子摆布。两两相抵,如有亏损,再由礼部咨文申请补额。从正德朝开端,每次会试以后,几近没有一次礼部不申请补额,少则一千两千,多则三千五千。户部因想到士子功名不易测验事大,每次并未当真考核就批准照行。如此一来,便让礼部找到了一个玩猫腻的诀窍。一方面,每年征收的花捐究竟是多少,向来没有人当真查验过;二来每次会试用银是一个明账。这此中到底是亏是盈,近百年来一向是本胡涂账。前次会试是隆庆五年,现在过了一年,礼部积存的花捐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但是,现在礼部堂官却放着这大一笔银子不消,反倒咨文户部申请五百两用银接待朝鲜礼官,这的确成了财主找叫花子讨银子,不是用心叵测又是甚么?现在,如果派人到礼部查账,查不出题目,就卸下卑职的脑袋!”
报过了家门,那顶乌纱帽却被他的脑袋越推越远。那副风趣模样,逗得两位大臣忍俊不由,扑哧笑出声来。王国光说道:
“纪有功。”
金学曾所言,两位大臣闻所未闻,王国光叹道:“没想到世道如此之乱。”
“他为何要钱?”
“是纪有功先来打我。”
“你现在从速回家,把这身衣服换换。”
“难怪纪有功态度倨傲,因为礼部申请用银是关乎朝廷面子,人家占着理。”
“非也,”金学曾奥秘地摇点头,答道,“现在都城里头,作伪妙手大有人在,先是制假古玩,甚么夏鼎商彝,楚戈汉镜,弄出来几可乱真。然后寻那些附庸风雅的冤大头卖出去,赚大把的银子。生长到厥后,这些人甚么假货都做,上至诰命券书印信关防,下至婚书左券,凡有效之根据,几近无一不具。卑职的这张假银票,就是花一吊钱请他们制作的。”
“你弄了一张假银票,设若输了,毕愣子兑不出银子,你岂能活命?”
“何事?”
“卑职是浙江人,自南宋贾似道好玩促织构成民风,全部浙江便代有妙手。卑职识养促织实乃家传。”
“去把杨用成带过来。金学曾,你暂到耳房躲避。”
“啊,你去了促织街?”
“谢部堂大人。”
“叔大,诚如金学曾所言,这个礼部必定是一本烂账,若要峻厉清查,必定能挖出一窝赃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