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他往下说,王国光伸手拦住了他,气咻咻地说道:“恰是这些得了一点儿好处的官员,六年来不避短长不计险阻,掖着脑袋跟着你披荆斩棘共创新政。吕调阳固然生性脆弱,但在大政方略上,向来都与你调和分歧,另有张四维,你叫他往东他毫不往西。六部堂官,个个都与你同心同德。再说辽东总兵李成梁,这位李大帅,同蓟州总兵戚继光成掎角之势拱卫京师。六年来边疆绥靖虏患绝迹,两位大帅功不成没。外人都道这两位大帅是你深为正视的军事奇才,你现在要拿李大帅开刀,要让统统跟随你的干臣良吏脸上无光,这岂不是自毁长城,做命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吗!”
“我明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定见。”
“不谷不但记着,我是心中藏之,何日忘之。”张居正不愠不火,眼波深沉,“但是,汝观啊,我也提示你,不要健忘了你我年青时立下的抱负。当时候,你在户部当主事,我在翰林院里当编修,都还只是个劣等官吏。当时的宰辅是严嵩,他利欲熏心,挟威权以自重,大肆卖官鬻爵。各衙门当道大臣,为了保全本身的官位禄秩,几近有一多数趋炎附势,与之同流合污,乃至吵嘴倒置,政事窳败。有一次,记得是个大雪天,你我凑在一块儿喝闷酒,群情政事表情废弛,然后是你发起,我俩一道顶着胡蝶般的大雪电影跑到香山脚下,寻觅那一座早已褴褛不堪的钟馗庙。对着泥胎剥落的钟馗泥像,我俩焚香祷告,希冀这位打鬼豪杰再次君临人间,以打扫政坛妖氛,还我腐败吏治。汝观,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王国光是细心人,听出话中有话,便道:“张四维是阁臣,用不着来凑趣我,他送这把紫沙壶来,纯粹出于乡谊。”
“甚么人?不都是当事官员吗?”
“是的,《岳阳楼记》开篇第一句话‘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记叙的就是这件事。一场鼎新失利,倒是留下了两篇好文章,一篇是方才讲到的《岳阳楼记》,另一篇是客死姑苏的苏舜钦写的《沧浪亭记》,本都是柄国大臣,最后沦落为一介文士,岂不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