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现在已在地府之下,骂他何益?”张居正面对老朋友劈脸盖脸砸来的牢骚话,尽量和缓地答复,“不管高拱出于何种动机说出他的迷惑,但事有可疑之处,就必然要查,查出题目来,就必然要改正。”
“叔大,咱在想,高拱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临死前,为何要同你谈辽东大捷的事。”
“甚么服从?”
“甚么事?”王国光警悟地问。
“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是不是这时候写下的?”
张居正听了,回道:“老陈醋多酸哪,拌菜多放一点儿都难吃,当水喝,也只能是你山西人。”
转眼之间已经立秋,树上的蝉鸣不再没完没了地聒噪着惹民气烦了。这天上午,张居正乘轿穿过棋盘街,来到了繁华街上的吏部衙门。因事前已经知会,吏部尚书王国光早在门口候着了,肩舆一到,王国光就迎上去接着,几句酬酢话后,连袂进了一尘不染次序井然的衙门朝房。
“高拱的思疑不无事理,但终无实据。”
“汝观兄曲解了我的意义,朋友之间互赠礼品,不该列在贿赂纳贿之列。”张居正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比来有件事情,确切牵涉到张四维,另有老兄你,也有份儿。”
“叔大兄,听你这一说,咱倒是想通了。但是,措置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咱还要提示你,千万不要治好一只眼睛,又戳瞎另一只眼睛。”
第二件大事是高拱的归天。自那次张居正回籍葬父路过新郑县特地到高家庄拜访以后,高拱的身材就敏捷垮了下来。张居正走后不过半个月,高拱就卧床不起。固然处所官员在张居正的嘱托下为高拱请了高超郎中经心救治,终因风烛残年郁火攻心,致负气血两虚而病入膏肓,最后药石不进,喝一口水都吐了出来。六月尾,这位倔强的褫职宰辅,终究带着无尽的气愤与悲伤放手尘寰,永久地闭上了那一双不肯认输的眼睛。六天后,张居正获得了凶信,不由潸然泪下。他想起高拱临分离时的嘱托,便当即入宫觐见皇上,但愿皇上看在高拱是隆庆天子藩邸旧臣的面上,能够给他规复活前职位并赐谥号。万历皇上还记得六年前高拱说出的“十岁的孩子如何能当天子”这句话,他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对高拱的气愤并没有因时候的推移而灭亡。现在高拱死了,他仍然回绝宽宥这位老臣。固然在张居正的一再哀告下他做了让步,却也只肯赐与半葬的优恤,至于规复职位并赐谥号,则果断不允。所谓半葬,便是由朝廷承担一半的丧葬用度。一个有功于社稷虔诚于皇室的柄国大臣,身后如此苦楚,张居正心下恻然。在那一顷刻间,他的脑筋里闪现出“君王寡恩”这个词儿。但面前的这位少年天子,毕竟是他呕心沥血调教出来的,他不肯意把本身的“门生”想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