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朝晨大师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连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俄然,工人的神采很谨肃了,我晓得有些蹊跷,四周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
这所谓“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再没有第二本了。我们那边上学的年龄是多拣单数的,以是这使我记着我当时是七岁。
群众之于鬼物,唯独与他最为稔熟,也最为密切,平时也常常能够遇见他。比方城隍庙或东岳庙中,大殿前面就有一间暗室,叫作“阴司间”,在才可辨色的暗淡中,塑着各种鬼:吊死鬼,跌死鬼,虎伤鬼,考场鬼,……而一进门口所瞥见的长而白的东西就是他。我固然也曾瞻仰过一回这“阴司间”,但当时胆量小,没有看明白。传闻他一手还拿着铁索,因为他是勾摄生魂的使者。相传樊江东岳庙的“阴司间”的构造,本来是极其特别的:门口是一块活板,人一进门,踏着活板的这一端,塑在那一端的他便扑过来,铁索正套在你脖子上。厥后吓死了一小我,钉实了,以是在我幼小的时候,这就已不能动。
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盛的会,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处所,出城另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边有两座特别的庙。一是梅姑庙,就是《聊斋志异》所记,室女守节,身后成神,却篡取别人的丈夫的;现在神座上确塑着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殊与“礼教”有妨。其一便是五猖庙了,项目就独特。占有考据癖的人说:这就是五通神。但是也并无确据。神像是五个男人,也不见有甚么猖獗之状;前面列坐着五位太太,却并不“分坐”,远不及北京戏园里边界之谨慎。实在呢,这也是殊与“礼教”有妨的,——但他们既然是五猖,便也没法可想,并且天然也就“又道别论”了。
我道nga阿嫂哭得哀痛,暂放他还阳半刻。
他口里的阎罗天子仿佛也不大高超,竟会曲解他的品德,——不,鬼格。但连“还阳半刻”都晓得,究竟还不失其“聪明朴重之谓神”。不过这奖惩,却给了我们的活无常以不成消逝的冤苦的印象,一提起,就使他更加蹙紧双眉,捏定破芭蕉扇,脸向着地,鸭子浮水似的跳舞起来。
大师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暴露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庆祝我的胜利普通,快步走在最前头。
他是以决定了:
“难是弗放者个!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在庙里泥塑的,在书上墨印的模样上,是看不出他那敬爱来的。最好是去看戏。但看浅显的戏也不可,必须看“大戏”或者“目连戏”。目连戏的热烈,张岱在《陶庵梦忆》上也曾夸大过,说是要连演两三天。在我幼小时候可已经不然了,也如大戏一样,始于傍晚,到次日的天明便结束。这都是敬神禳灾的演剧,全本里必然有一个恶人,次日的将近天明便是这恶人的结束的时候,“恶贯充斥”,阎王出票来勾摄了,因而乎这活的活无常便在戏台上呈现。
无?常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欢畅。开船今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烈,对于我仿佛都没有甚么粗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