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历》式的思惟是很粗浅的:“活无常”和“死有分”,合起来是人生的意味。人将死时,本只须死有分来到。因为他一到,这时候,也便可见“活无常”。
做目连戏和迎神赛会虽说是祷祈,同时也即是文娱,扮演出来的应当是阴差,而浅显状况太无趣,——无所谓扮演,——不如独特些好,因而就将“那一个无常”的衣装给他穿上了;——天然原也没有晓得得很清楚。但是今后也更传讹下去。以是南京人和我之所谓活无常,是阴差而穿戴死有分的衣冠,顶着真的活无常的名号,大背典范,荒诞得很的。
谁做的《高士传》呢?嵇康的,还是皇甫谧的?也还是手头没有书,无从查考。只在新远因为白得了一个月的薪水,这才发狠买来的《承平御览》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着,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别的唐宋人的类书里的了。但这也没有甚么大干系。我所感觉特别的,是文中的那“雏”字。
而孝子的事迹也比较地更难画,因为老是惨苦的多。比方“郭巨埋儿”,不管如何总难以画到引得孩子眉飞色舞,志愿躺到坑里去。另有“尝粪心忧”,也不轻易惹人入胜。另有老莱子的“戏彩娱亲”,题诗上虽说“忧色满庭帏”,而丹青上却绝少有风趣的家庭的气味。
但是我还不能心折。一者因为这些书都不是我幼小时候所见的那一部,二者因为我还确信我的影象并没有错。不过撕下一叶来做插画的诡计,却被无声无臭地打得粉碎了。只得拔取标本各一——南京本的死有分和广州本的活无常——以外,还本身脱手,添画一个我所记得的目连戏或迎神赛会中的“活无常”来塞责,如第三图上方。幸亏我并非画家,固然太不高超,读者或许不至于嗔责罢。先前想不到厥后,曾经对于吴友如先生辈颇说过几句蹊跷话,不料曾多少时,即须本身出丑了,现在就预先辩白几句在这里备案。但是,如果无效,那也只好直抄徐(印世昌)大总统的哲学:听其天然。
B是从南京的李光亮庄刻本上取来的,丹青和A不异,而题字则正相反了:天津本指为阴无常者,它却道是阳无常。但和我的主张是分歧的。那么,倘有一个素衣高帽的东西,不问他胡子之有无,北京人,天津人,广州人尽管去称为阴无常或死有分,我和南京人则叫他活无常,各随本身的便罢。“名者,实之宾也”,不关甚么紧急的。
我想,这“雏”一定必然是小禽鸟。孩子们喜好弄来玩耍的,用泥和绸或布做成的人形,日本也叫Hina,写作“雏”。他们那边常常存留中国的古语;而老莱子在父母面前弄孩子的玩具,也比弄小禽鸟更天然。以是英语的Doll,即我们现在称为“洋囡囡”或“泥人儿”,而笔墨上只好写作“傀儡”的,说不定前人就称“雏”,厥后中绝,便只残存于日本了。但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揣测,别的也并无甚么坚固的凭据。
除勾摄人魂外,十殿阎罗王中第四殿五官王的案桌中间,也什九站着一个高帽角色。如D图,1取自天津的思过斋本,模样颇标致;2是南京本,舌头拖出来了,不知何故;3是广州的宝经阁本,扇子破了;4是北京龙光斋本,无扇,下巴之下一条黑,我看不透它是胡子还是舌头;5是天津石印局本,也颇标致,但是站到第七殿泰山王的公案桌边去了:这是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