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烟雨、寒窗。
被嫡母在阴冷的祠堂罚跪,整整两日连水都不准喝,跪姿稍有松动便是一戒尺……年仅七岁的她能活下来已属大幸,膝盖上的这点伤又算得了甚么?身为卑贱的外室女,被如此对待也是她该当的。
传闻,赵氏出身卑贱,虽有着惊人的仙颜,却因身份寒微,秦世章也不敢等闲带她回家,只敢在外头养着。
她的父亲、江阳郡郎中令秦世章,在前几日随郡守外出行猎时,不慎坠马而亡。
自七岁那年被送来连云田庄“养病”,她便再也未曾见过这位父亲。
然她晓得,秦素惯是脾气暴躁、抓尖要强,最厌下仆违逆。与阿豆一同奉侍秦素的阿妥,便是因为过分奸佞,不讨人欢乐,便被撵去了厨房。而阿豆则事事顺服,就此一起高升,现在更有大好前程。
阿豆心头松了松,殷勤上前,扶着秦素半坐于床沿,又去盆架处绞热布巾。
算算日子,秦世章应当早在秦素醒来前便亡故了,现在秦家送信的人想必才出门。从青州城到连云路途悠远,骑快马也需三日,不过秦府的管家可没这般快,算来约莫5、六往火线能达到连云,而她分开田庄的日子,也将邻近了。
前尘若梦,她不想、亦不能永久囿于畴昔,她终是要着眼于当下,为这一世的将来好好运营。
“葫芦?”阿豆回了回神,捧过布巾,谨慎地替秦素拭面:“女郎要葫芦何为么?”
秦素转过眼眸,盯着仍在翻书的阿豆入迷。
那张早已恍惚的脸,在她的影象中蒙了尘、落了灰,被工夫抛进了角落,再也没法忆及。
阿豆现在正在找的,应当便是这两卷前秦珍本:《岁华纪丽》与《飨货志》。
秦素本日看来表情甚好,用罢了饭,她竟又起了新的兴趣,拉着阿豆去厨房,猎奇地一件件翻看厨房里的物事。
她模糊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贪玩,非要看阿妥帮庄民烧麦杆,成果被浓烟熏倒,在床上养了几日。而若她未记错的话,秦家报丧的人,近几日也将近到了。
赵氏身后,秦世章许是心中有愧,便将这份豪情转移到了秦素身上,待她极其上心,乃至能够说是宠嬖。
“方才是甚么作响?”秦素懒懒呵欠一记,随口问道。
她是在两天前醒来的。
经历了最后的苍茫、慌乱与颓废后,她的表情已然平复。
蓦地,秦素伸臂向橱架一指:“我要在这上头挂几只葫芦,阿豆,你明日弄来。”清脆的声音,若鹂鸟儿歌唱,欢乐愉悦。
想着那件大事,阿豆的心境顿时平了,和顺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无知稚儿,也不过如是。
她的父亲秦世章,乃是兼祧。
秦素挪开了手,神情淡然。
秦素眸色淡淡,不见悲喜。
阿豆不着陈迹地凝睇着她。
宿世时,秦素直至回到秦府被姑母秦世芳问及,方才察知这两卷珍本不翼而飞,所幸另一卷最为珍奇的《许氏杂篡》,因一向收在装旧衣的箱子里,连秦素本身都健忘了,因而幸得保存。
以一身肩挑两房,秦家子息之薄弱,由此可知。
阿豆的脸又白了,绞布巾的手指紧紧攥住,神情有些不安。
现在,又隔一世。
秦素微微侧首,望向窗外。
不过,在秦素六岁那年,这份宠嬖戛但是止,而秦素的平常用度也随之一落千丈,直到被送至田庄“养病”,她才算过了几年平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