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去,却见德晖堂高大的院门缓缓向两旁拉开,两个褐衣小鬟提灯执伞,自门熟行了出来,肃立一旁,随后便有一个穿戴褐襦灰裙、头发梳得平平整整的老妪走了出来,倒是周妪。
戋戋一个名字,她还没放在眼里。
幸得德晖堂的正房充足大。
很明显,居中的屏榻是太夫人坐的,两旁的坐具顺次为:两位老夫人坐扶手椅,两位夫人坐方凳,而小辈们则只能跽坐于榻上了。
她本就是个生面孔,又生得一张格外黑黄的面皮,想不惹人重视都难,秦素对此不觉得然。
直至她们的背影在飞雪中垂垂恍惚,林氏与钟氏方才对视一眼,各自做了个“请”的手势,遂领着麾下后代们摆列摆布,转上了两侧的游廊,一东一西,仍然保持着齐头并进的行列,目标地天然只要一个——上房明间。
“见过两位老夫人、两位夫人,见过诸位郎君、诸位女郎。太夫人已经起榻,请进院罢。”
沿着屏榻的两侧,各是一列形制各别的坐具。
宿世的秦素,便是顶着这卑贱的单字名,一向冒死想要在这名字中加一个“彦”字,却始终求之而不得。
在这两列坐具之间,隔出了约有十余步的间隔,更兼屋顶起得极高,便这般看去,只觉正房明间阔朗持重,倒是比多数某些士族家中的正房还要宏阔有气势。
这房间若不敷大,也装不下这二十来号存候的人。她一面想着,一面神采自如地四下打量,眸中一派安宁。
秦素权做未见,一脸淡然。
跨进屋门时,秦素蓦地冒出如许的动机。
秦素略略看了几眼,安然收回了视野。
一个才从田庄来的野娘子,在寂静厉穆的主院正房,竟也能如此大风雅方地四下环顾,世人自是不免猎奇。
正房的门帘早已高高挑起,而那阵乐韵般动听的木屐声,亦收束于门内射出的几束暖光。
她回转心神,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便瞥见了秦彦梨娇俏的脸,秦彦棠的一双明眸亦凝在她的脸上。
曲廊之上,木屐声整齐响起,若轻重不一的更鼓。
发觉到秦彦婉正在看她,秦素微微侧首,向她点了点头,得来了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
天空仍透着些黑,没有风,雪落得喧闹无声,偶尔被衣袂带着的风旋起,委宛飘入廊下,又被一双双木屐悄悄踏过。
她们两个再加上秦彦贞与秦素,这四姐妹实在同为十二岁,相互之间仅差几个月罢了。现在见两位庶姊主动问候,秦素赶紧堆出些笑来,上前与她们酬酢,又拉着秦彦婉她们,姐妹几人好生厮见了一番。
接下来便是圆足带壸门的鼓凳两张,中间的凭几上倒是空的;再接下来,便是整整齐齐的两列短榻了,有榻而无几,唯榻上设了厚厚的粗麻布垫。
德晖堂的院子里燃着很多灯笼,曲廊中亦是每隔几步便有一盏,光晕当中,雪影与人影间错着,飘飘零荡,如梦似幻。
陈国有个不成文的端方,双字名为贵,单字名为贱。
人群中便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来晃去。
先是两张雕着松鹤纹的扶手椅,椅旁各有一张三足灵芝纹凭几,上头放着茶水滴心,皆盛在鱼眼纹的陶盏陶碟中,还在丝丝冒着热气。
秦世章当年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感觉赵氏的出身太低,竟给秦素只取了单字名,底子没给她入上族谱。现在他已离世,林氏更是毫不成能主动提起此事的,而太夫人对于庶出后代之事,凡是都不大体贴。因而,宿世时,直至被抬去汉安乡侯府,秦素都一向用着单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