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温馨地跽坐于榻上,那张不再年青的脸上,仍余着些许年青时的清丽,让萧老夫人想起她初初嫁入萧家的那一天,她穿戴一身玄衣喜服,羞红了一张脸,于堂前拜见舅姑,那满院子的玩耍笑闹,直至本日似仍未散。
萧老夫人缓缓地摇了点头。
此时的她已然平复了表情,语声淡淡,听不出一点情感。
她的心头涌起深切的哀凉,伸开眼睛看向许氏。
许氏闻言,微微一怔,旋即面色惨白,垂首低声道:“君姑恕罪,这是我行事不周,吃紧遣了二郎去探听动静。幸亏薛允衡盛名在外,秦家那边也只觉得二郎是慕名而去的,倒无人多问。”
这便是他们萧家的命。
如许的萧家,只能看老天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萧老夫人神情淡然地“嗯”了一声,并无别话。
听了这话,许氏的面色便暗淡了下来,将手中的锦帕揪起了一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关还能如何?府中现在……很有些局促,若要撑起族学,则万一事发,便……挪不出办理之物。”
“……夫主与大人公还说,族学终归有些显眼,还是早些关掉为上。”许氏又续道,语声仍旧怅怅:“再者说,这族学中亦有些寒族后辈,那些人总不大好防备,万一有谁惹了文章之祸,也是个费事。大人公说,既是关了,那便不必再开了。”语罢,她又是一声长叹。
语声苍冷,似窗外北风掠过耳畔,令民气底生凉。(未完待续。)
她舍不得她的孩子们,却也救不得他们。
“君姑是不是太累了?”许氏含着体贴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老夫人悄悄听着,并未就此颁发定见,过了一会,淡声问道:“数月前,你叫珣儿去连云镇之事,秦家那边可有发觉?”
她这话极尽隐晦,却也点了然萧家现在在财帛上的近况,恰是捉襟见肘。
一旁的许氏见状,便上前恭声道:“妾先行辞职。”
彼时许氏心急如焚,也没顾上那很多,此事亦未及禀报两位长辈。此际想来,她确切是有些莽撞了,幸亏有萧继珣的那桩风骚事讳饰着,倒也没引发诸士族的思疑。
萧以渐又叹了一口气:“关停族学,亦是无法,我……”
萧老夫人不语,那一双眼睛却仍旧固执地阖着。
但是,再好的工夫,在萧家人的身上,也不过是借来的罢了。
他们总需备些余钱,以防着桓氏一案的重审。
收敛也罢,张扬也罢,萧家的兴衰皆不与此相干。他们的前程运气,不在他们本技艺中,而是在……那小我手里。
许氏很快便分开了,房间里的这一对老伉俪,倒是久久未曾说话。
萧老夫人垂眸望动手里的念珠,保养光滑的手指悄悄捻过了一颗珠子,又换过了一个话题:“族学呢?便这般关掉不成?”
或者说是偷来的才更适宜。
他们萧家就像是一条停顿在岸边的鱼,本日的统统繁华,皆不过是苟延残喘下生出的幻景。
“见过大人公。”许氏敛袖施礼,语声恭谨。
这应当是萧家的故乡主——萧以渐——的主张。
许氏赶紧站起家来,扶着萧老夫人起了身,二人方才站定,便见锦帘开启,一个须发斑白、精力矍铄的老者,迈着四方步走了出去。
她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烛火映出晕黄的暖光,角落的瑞兽青铜香炉里燃了唵叭香,那一缕冰素寒香环绕而散,若苍山空远、半夜冰轮,将那一室的暖黄与温和,也洗作了月下微尘,说不出的冷寂与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