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下舆,步入百戏台,我也仓猝袖了卷轴,仓促跟上。风吹过来,背上冰冷一片,本来短短时候内,我已汗湿重衫。
比方本日之韦欢。她做的这事,往坏处说,是欺君罔上、奸猾诡诈,便立时杖杀也不为过,往好处说,倒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公,赶上母亲表情好时,说不得还能得个封赏。但是母亲恼我为下人所制,便将此事愈益往坏处想,甚么包藏祸心、甚么挑衅是非…说到底,这事的本源还在我身上,要救韦欢,也只能从我身上动手,只要母亲晓得我并非任人捉弄的昏聩之辈,韦欢便大抵无碍。想明白这点,我便以左手按住右手,两手叠在身前,先向母亲镇重一叩首,母亲嘲笑道:“如何,到这分上,你还要替谁讨情?”
母亲嘲笑不语。
母亲斜眼看我,我话已说到这份上,只能持续道:“是我胡涂,想着阿杨夫、子皆为官身,又有保母之分,我之于她,既是君上,却又是小辈;宋佛佑是阿娘跟前的人,又是刚正君子,闲事上须得服从,有些小事,却不好委她去做;只要韦欢,既非家世显赫,又无彪炳功劳,入宫幸进,得失皆赖于我,使唤起来最为顺手,是以平常便同她靠近了些——我只顾着本身便利顺意,却将修身正己、亲贤远佞的事理都忘了,此是我之大罪,伏请母亲圣裁。”说完将头又低下去,预备万一不可,拼着磕几个狠头罢,幸亏母亲并未再生机,只是以手抬我的肩,迫我直起家。
她脸上喜色早已褪去,面上像是有几分赏识,又像是有几分遗憾,她用力地摸了摸我的脸,手动得极慢,眼睛盯得极狠,但是却不是凶恶的那种盯法,而像是在沉思着甚么,很久,母亲才又道:“你小小年纪,到底有甚么私事是不好委宋佛佑去做的?”
母亲挑眉道:“挑衅是非的是她,如何倒变成你的罪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