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置可否,向钟意道:“居士如何想?”
“秦王殿下,”不知不觉间,他们出了宫门,钟意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你到底想做甚么呢?”
李政道:“如何?”
孔子于中原确有功劳,任谁也没法否定,但再深再重的功劳,也有被耗损尽的时候,如何能够庇护后辈千余年之久?
周公后嗣尚且埋没于光阴,韩非子于家国影响亦不逊于孔子,现在又如何?
孔颖达心不足悸:“可居士方才……”
话未说完,他便顿住了。
钟意瞥他一眼,道:“那你盯着我看甚么。”
钟意一怔:“甚么?”
短短半晌工夫,孔颖达额上竟生了汗,见钟意与秦王前后拜别,心中愈发忐忑:“陛下……”
孔颖达心头一跳,略经迟疑,道:“周公,先祖心中最为尊崇钦慕之人,暮年乃至曾发‘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的感慨。”
他身上有一种逼人的热气,从他炽热的目光与周身酒气上涌出,蒸腾之下,叫她心生顺从,下认识遁藏。
李政将茶盏搁下,道:“父皇,我也走了。”
如果换了旁人,自说自话一段时候,脸上便会挂不住,讪讪停下,李政脸皮倒厚,见她不睬人,也自顾自说的欢畅。
钟意懒得再理睬他,回身走了,李政跟上去,再说甚么,她也一概不睬。
孔颖达心中大震,心知天子早已将弘文馆之事看破,错愕交集:“臣、臣……”
天子若想杀人,有的是体例杀,戋戋一个不杀上书言事者的规定有甚么用?
“祭酒,”钟意语气轻飘飘的道:“你怕是忘了,陛下即位之初赐赉你的爵位,便曲直阜县男。”
钟意悄悄听着,也不搭话,不知如何,竟想起宿世来了。
天子笑吟吟的说着令孔颖达汗流浃背的话,神情不改:“你是老臣,气度要开阔些。祭酒官居侍中之下,前番宫宴时居士叫你见礼,并不为过。另有这一次,你无言以对的神采委实丢脸,朕是你的主君,很为你感觉丢脸。”
钟意起家称谢,伴同内侍退了出去。
钟意与孔颖达一道入殿,瞥见李政在侧,心中微觉讶异,按部就班的行了礼,未曾透暴露来。
孔颖达神采讪讪:“居士风采斐然,人间少有。”
“居士,”李政道:“你不晓得,我很钟意你吗?”
“居士经常有发人深省之语。”天子沉默很久,也不看孔颖达,道:“天气不早,朕叮咛人送居士出宫吧。”
“如何不吃了?”李政笑道:“只如果居士给的,软的硬的,我都喜好。”
钟意忽视掉李政有些灼人的视野,转向孔颖达,笑道:“敢问祭酒,令先祖孔师,觉得周公如何?”
李政追出去时,钟意还没出太极殿门,见他过来,退到一旁去,让开了路。
明天纳谏,明天找个贪污由头斩了进言者,既能出气,又能叫他沾一身污,身后都无颜去见先祖。
钟意与孔颖达起家再谢:“陛下如此,折煞我们了。”
李政倒不在乎,喝过合衾酒后,表示仆妇们退下,便凑上前去,低头亲吻她的唇。
李政是天子爱子,结婚时昌大非常,仪礼几近与皇太子划一,满朝金粉,十里红妆,极尽显赫。
孔颖达不假思考:“所犯何事,便以多么罪名处……”
“我是说至心话。”李政正了神采,躬身向她一礼:“居士有国士之才,便该以国士待之,此前多有冲犯,居士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