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秀神采暗淡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笛有七孔,并未髹漆而是保存着天然的竹色,是一把甚为精美的横笛。他打量了半晌,执起竹笛吹了起来,是一曲《落梅花》。笛之声本应婉转轻巧,委宛明丽,而现在在他的吹奏下却声声揪心,凄楚悲惨,令嵇康也不由得被声音所动,端起酒杯又饮了起来。
“鄙人向秀,向子期。”
芊芊被他一番痛斥,顿觉毫无颜面,心中悲磨难当,哭了一夜以后便病倒了。谁知她父亲竟不闻不问,将她单独关在屋中。待向秀得知此事时,芊芊竟已在短短三日以内一病而亡,香消玉殒。向秀咋闻此事,悲忿以极,将两人之事坦白直白地奉告芊芊的父母,并恳请他们将女儿冥嫁与他,本身此生也不会另娶别人。
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情独私怀,谁者可语?难过垂涕,求之至曙。
嵇康听完向秀之言,心中嘘唏不已。如许一对密意不渝的佳侣,竟因世俗礼教被生生地拆散,终致天人永隔,逝者抱屈,生者抱恨,何其悲哉!他一面为向秀而哀思,一面又为本身而忧愁,不知他与曹璺可否突破人间的统统樊笼停滞,终立室属?
“本日能与你在酒坊偶遇,真可算是缘分。”嵇康放下酒杯,“如何样,酒都醒了么?可有甚么不适?”
向秀一向将竹笛照顾于身,一日被芊芊的父亲瞥见,发明了上面的题诗。芊芊父亲是个极要面子不知变通之人,何况遵循曹魏国法,兵家女只能许配兵家之子,向秀与芊芊本来便难以婚配。他认得此笛乃女儿之物,现在到了向秀之手不说,竟然还题着两句不堪之语。他肝火冲冲地入得女儿房中,发明芊芊正盯着向秀所绘的画像发楞,便鉴定女儿定是已与向秀暗中苟合,做下了不洁之事。他也不听女儿辩白,一把将画像撕得粉粹,指责芊芊与人苟合在先,又将淫诗题在竹笛之上,将此事昭然宣之于众,的确毫无廉耻之心。
徊肠伤气,倒置失据,黯但是暝,忽不知处。
向秀借着泪眼,朝面前之人看去,只见他静坐月下,面色洁白,目似星斗,神采泰然,仿佛神仙,不由得心中又敬又赞,能在此时遇见如许一小我,真可算此生一件幸事。今后虽无芊芊相伴,但有如此良朋在侧,终不至过分孤傲。
此句出自宋玉的《神女赋》,动情地形貌了巫山神女的绝丽姿容,末端处又倾诉了神女拜别以后,黯然悲伤,悲不矜持的表情。嵇康听他吟诵此句,不由得皱起俊眉:“莫非,你们二人此时分离两地,还是她已嫁与别人?”
向秀听了凄然一笑,吟道: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绿绮,起家将它抱在怀里,朝屋外的柳园走去:“子期,随我来。”说完来到院中的空位,撩起长衫,席地而坐,执手弹起古琴。院中明月高悬,柳枝轻舞,夜风阵阵,寒意瑟瑟,嵇康长叹一声,指尖流淌出一曲哀婉空幽之曲,乃是他前些日子思念曹璺时所作,名曰《短侧》。
向秀此时又有了些醉意:“你说得是,我恐怕此生都不会再有那一日了。”说着抚上竹笛:“这是她留给我的独一之物,而我能给她的,便只要平生的死守与思念罢了。”
这一夜,嵇康与向秀在柳园中促膝长谈,操琴吹笛,直至东方发白。第二日,两人联袂来到杂货铺,购置了一些打铁所用的风箱、铁钳等物,在嵇府的柳园当中架起火炉。嵇康拿着铁锤敲打锻造,向秀则在一旁拉风箱,二人赤裸着上身,挥汗如雨,抛开俗事,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