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上以阳夏侯陈豨为相国,监赵、代边兵;豨过辞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摆布,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豨常慕魏无忌之养士,及为相守边,告归,过赵,来宾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赵相周昌求入见上,具言豨来宾甚盛,擅兵于外数岁,恐有变。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诸犯警事,多连引豨。豨恐,韩王信因使王黄、曼丘臣等说诱之。太上皇崩,上令人召豨,豨称病不至;玄月,遂与王黄等反,自主为代王,劫略赵、代。上自东击之。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邯郸而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矣。”
丙午,立皇子恢为梁王。丙寅,立皇子友为淮阳王。罢东郡,颇益梁;罢颍川郡,颇益淮阳。
上还洛阳,闻淮阴侯之死,且喜且怜之,问吕后曰:“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消蒯彻计。”上曰:“是齐辩士蒯彻也。”乃诏齐捕蒯彻。蒯彻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消臣之策,故令自夷于此;如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彻曰:“嗟乎!冤哉烹也!”上曰:“君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跖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烹之邪?”上曰:“置之。”
是岁,更以丞相何为相国。
汉纪四(起玄黓摄提格,尽昭阳赤奋若,凡十二年)
八年壬寅,公元前一九九年冬,上东击韩王信馀寇于东垣,过柏人。贯高档壁人于厕中,欲以要上。上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于人也。”遂不宿而去。十仲春,帝行自东垣至。
十仲春,上行如洛阳。
诏:“丙寅前有罪,决死已下,皆赦之。”
上之击陈豨也,征兵于梁;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上怒,令人让之。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出兵反。”梁王不听。梁太仆获咎,亡走汉,告梁王与扈辄谋反。因而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觉,遂囚之洛阳。有司治“反形已具,请论如法”,上赦觉得庶人,传处蜀青衣。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愿处故昌邑。吕后承诺,与俱东。至洛阳,吕后白上曰:“彭王懦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因而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关奏请族之,上可其奏。三月,夷越三族。枭越首洛阳,下诏:“有收视者,辄捕之。”梁大夫栾布使于齐,还,奏事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以闻。上召布,骂,欲烹之。方提趋汤,布顾曰:“愿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于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以是遂不能西者,徒以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痛苦也。当是之时,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则楚破。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征兵于梁,彭王病不可。而陛下疑觉得反;反形未具,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大家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烹。”因而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