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又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司马相如上疏谏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觉得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逄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难堪矣。是胡、越起于都门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宜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无益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觉得安,乐出万有一危之涂觉得娱,臣窃为陛下不取。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令媛,坐不垂堂。’此言虽小,能够谕大。”上善之。
置五经博士。
六月,癸巳,丞相昌免;武安侯田蚡为丞相。蚡骄侈,治宅甲诸第,故乡极膏腴;市买郡县物,相属于道;多受四方赂遗;其家金玉、妇女,狗马、声乐、玩好,不成胜数。每入奏事,坐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是后乃稍退。
元光元年丁未,公元前一三四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从董仲舒之言也。
秋,八月,广川惠王越、清河哀王乘皆薨,无后,国除。
是岁,南越王佗死,其孙文王胡立。
是岁,上始为微行,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南猎长杨,东游宜春,与摆布能骑射者期诸殿门。常以夜出,自称平阳侯;旦明,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驰骛禾稼之地,民皆号呼骂詈。鄂、杜令欲执之,示以乘舆物,乃得免。又尝夜至伯谷,投逆旅宿,就逆旅仆人求浆,仆人翁曰:“无浆,正有溺耳!”且疑上为奸盗,聚少年欲攻之。仆人妪睹上状貌而异之,止其翁曰:“客非常人也,且又有备,不成图也。”翁不听,妪饮翁以酒,醉而缚之。少年皆散走,妪乃杀鸡为食以谢客。明日,上归,召妪,赐金千斤,拜其夫为羽林郎。后乃私置换衣,从宣曲以南十二所,夜投宿长杨、五柞等诸宫。
六月,旱。
不习南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天下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绝,车道不通,六合以是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成以大船载粮食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馀干界中,积粮食,乃入,伐材治船。边城等待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绵力,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但是不成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以是入之,五倍乃足,輓车奉饷者不在此中。南边暑湿,近夏瘅热,透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痬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敷以偿所亡。
建元五年乙巳,公元前一三六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秋,玄月,有星孛于东北。
是岁,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时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如此。”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何如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沉默,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摆布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