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九按在他胸前的手微微一蜷,垂首与他对视半晌,道:“你要干甚么?”
男女二人,窗下对弈,本也不是为了胜负。向经纶棋力高她太多,天然不成能三两下将她杀个屁滚尿流,便随便落子,只当给她喂招练习了。
她向来不跟旁人辨白这些,现在对向经纶说出口来,实在是罕见可贵。只是说罢,她又忽觉腻烦无聊,悔怨了起来。不免意兴阑珊地往棋盘上摆了一个子。
向经纶闻言忍俊不由,执起白字铎地一声按在棋盘上,道:“我劝你还是多瞧两眼自个儿的棋罢。”
向经纶没有说话,只是和顺地谛视着她。
柒
曾九瞧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猜一猜,这是不是从人脸上剥下来的皮?”
曾九不言不语,冷静想道:“是了。即使要以性命押注,他也不肯动手害死所谓的叔伯兄弟们。只因他们一心向教,又曾对他很好。我即使毒死他们,替他解了这局,贰心底也不会欢乐。”如此思来想去,心中便愈来愈沉。沉重之余,又忽而想,“我瞧他很蠢,却又喜好他如许儿。不止喜好,又很恋慕他。唉,恋慕归恋慕,我可做不来这傻事。”
这些日子来,曾九在光亮顶上有事消遣,向来不如何理睬他们几个。加上吃得好睡得香,不比在荒郊野岭中那么苦闷,倒也给了他们些好神采,不再像畴前那般喜怒不定,反倒使得这几个药人胆量大了一些,不再战战兢兢地缩成个鹌鹑,竟敢主动上前奉迎了。
曾九朝他握子的手一扑,却被他倏而让开,不由急道:“呸!还明教教主呢,吝啬鬼!”
曾九怔怔地望着他,道:“以是你任人给你下毒,只等他们发难么?”
世人进了洞中,一个药人便先极乖觉的将手上挽着的皋比垫子铺在石头上,点头哈腰的殷勤道:“姥姥坐。”另一个则将食屉、褡裢里的百般吃食捧出来,笑道:“姥姥用不消些云片糕?眼下还是热腾腾的。”
曾九打量动手中面具,笑道:“这门技术我还没在人前闪现过。回想当年,这易容的本领还是从我一个了不起的仇家手里偷来的。唉,小楼一夜听春雨,不幸他这魔教教主当得藏头露尾,憋屈了一辈子,末端还要死在我的手上。”
两人手拉动手,从书房走到一进宽广偏厅中去,分坐在窗畔罗汉床两侧,在小几上摆了棋盘,吵嘴分执地下起棋来。
向经纶道:“还下棋不下?”
曾九忽而想起他那邪门内劲,便推开他环绕,佯嗔带笑道:“你学了武功,就用来做这类事,害不害臊?”
向经纶坐望着她,任她抓住了右手,本来被她挥掌打来的手臂则朝前一伸,悄悄扶在了她的腰畔。
曾九微微震惊,便亦暴露笑模样来,道:“你倒不害臊。你如何晓得我内心真的有你?也许我转头就将你忘在脑后啦。”
向经纶想了半晌,道:“你为我报仇,是因你内心有我,为我悲伤。我又如何会怪你?想来若我泉下有知,也只要一声长叹罢了。”
向经纶缓缓笑道:“大丈夫俯仰一世,不舍初心,无愧于人,如此尽人事而听天命,纵有一死,亦是死得其所。何必瞻前顾后,作扼腕不甘之态?”